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云霄一中69级74届高中同学会 实验小学红星初中班— www.yxyz6974.com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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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3-12-16 09:34:05 |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|倒序浏览 |阅读模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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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帖最后由 刘正明 于 2014-3-31 08:42 编辑

忆林建成老师
1班)刘正明

(一)
      19699月,我们68届跟前后几届小学毕业生一道,升学进入云霄中学。在东边大榕树下分班完毕,全班(初一第1学期叫32排,第2学期叫25排,初二叫43排)跟随老师,涌入望安山腰最高那排教室最靠西边那间。
      五十多个学生,从12岁到16岁,约两年没上学了。昨天,有的毛孩子还吸溜着鼻涕龙在街头东溜西逛,爬树摘龙眼、芒果,或者钻在小人书摊里看得忘记回家,或者潜入糖厂货场抽甘蔗、推“小火车”,或者家在农村的半大孩子,天天在地头牵牛、割草、扣窑、戽水捉“打铁皮”,一双赤脚还粘着泥巴,就走进教室;而那些黄毛丫头,也许昨天还到溪边洗衣裳、井边挑水、挎菜篮子买菜。从这一天开始,大家角色一下子成了初中生,坐在窗户没玻璃、桌椅松动嘎吱响的教室里,开始中学生活。是“驿动的心”难以抑制兴奋、新奇,还是少年人顽皮、逆反的惯性,总之课堂常是闹嚷嚷、乱起哄。
      入学第一周,班主任没出现,家里有事,请了假,由校医务室护士林淑婵老师临时代理,她40来岁的样子,我们喊她林护士。一中学生可能不认得这个那个老师,但林护士估计谁都认得,那时谁没磕磕碰碰,上医务室要过碘酒、紫药水棉签抹抹?只是那时老师也不缺,为什么让医务室护士来当我们的临时班主任呢?这个缘故无人去考证。当然对刚踏进中学大门的小毛孩来说,谁当班主任都差不多,都喊老师,也都不怕。
      林护士当临时班主任只有几天,却受了学生不少气。她两眼有点鼓,时常是说话不直接看学生,嗓门挺高,语速很快,嘴里说着,两眼骨碌碌的转啊转,忽的眼皮一抬,眼珠子一翻,定定的盯住人看,冷不防就被她吓一跳,以为这女老师很凶。实际上她心地慈善,光动嘴皮子,却拿不懂事的调皮捣蛋学生没办法,只好不停的唠叨、训示。最后没辙了,吓唬我们,班主任能治你们,等着瞧吧。过了几天,林护士还回去干她的本行。(我在初中时少不了去医务室麻烦她,有一段拿一盒针剂天天去打针,有一段脚板碰伤溃烂,天天去换黄药水纱布。林护士有求必应,一面大声的说怎么又受伤了,一面放下织毛衣的线团,该打针打针,该换纱布换纱布,真是对学生实行热忱的革命的人道主义。)
      除了林护士,受气的还有个姓黄的数学小老师,好像是从师范借调来的,为我们补习了两周分数课。他师范毕业不久,可能 20岁上下,矮矮小小,跟学生说话表情总显得有点拘谨,显不出老师的威严,跟我们站一起都可能被当做中学生。他年轻轻的就有点谢顶,老戴一顶鸭舌帽,怕冒头油污了帽衬,里面衬张厚纸。有几个调皮学生老故意作弄他,下课时突然从背后把鸭舌帽揪走,当篮球传了一个又一个,这个小黄老师直心疼那顶心爱的帽子,又着急又不便发作,追着要,等到把帽子要回来,叹口气,掸掸灰土,郑重其事的戴上,脸上是一副苦笑。
      顽皮学生的克星终于登场,班主任走进了教室。这就是林建成老师。对一中别的老师的第一个印象我都记不得了,但林老师第一次见面做自我介绍的情景,还依稀印在脑里。他那时就是我们后来很熟悉的模样,头发往后梳,前额大而高,气色红润,目光炯炯,唇上蓄着小胡子,说话时习惯性地略昂头,两眼看着教室天花板,神情专注,嘴唇慢慢动着,似沉吟着言辞,再一句一顿的说出来,声调不高却清晰、沉稳,显出胸有成竹的气势。那天,他大概知道班级纪律不怎么好,语气较严肃,尤其强调了一句,他是当过军人的,别想在他眼皮下调皮捣蛋。也怪了,林老师一来,课堂秩序显然就规矩多了,男生们把他当军事教官般地敬畏。有个叫张建设的农村同学,一只耳朵有点聋,性格憨厚,过去我没事逗他,总不吭声,林老师一来,把他惹急了会直接去告状,大概他深信林老师定能镇住班上的调皮鬼。
      我不是班上最顽皮的,却是最反感“师道尊严”的。听林老师训示,我相当不以为然,看着林老师仰头说话的神态,忽觉得特像小学课文插图的白求恩形象,于是暗中给他起个“白求恩”外号,心想谁怕谁呀,做了发生小规模冲突的心理准备。
(二)
      然而,过后并没有什么暴风骤雨。林老师口头上说得比较重,但对管教学生会注意方法方式,以理服人,循循善诱。在班级里,他虽曾批评我与同学闹纠纷,上课中不请假跑回去买米,等等,但总的说起来,对我还是和颜悦色,点到为止。这就让人心悦诚服,不至于无理取闹了。
      刚进校那时,战备空气浓厚,全校师生都奉命参加挖防空洞。我们排轮流劳动时,下坂的机灵鬼张泽元独自跑到望安山腰,挖个 “猫耳洞”,洋洋得意的拉林老师和我去参观。我对泽元擅自行动不跟全班一起干很有意见。而林老师先是表扬泽元会动脑筋,再指出这里挖洞不安全,应该与大家一起挖防空洞,这样,泽元就听从了。再一次,全排在望安山南坡挖一道战壕,我看为人憨厚、体格健壮的林紹有脱去外衣,只穿海魂衫挥锄刨土,在深秋寒风中干得满头是汗,而瘦巴巴的叶明福干活磨磨蹭蹭,当他们面说,“将来绍有肯定能参军,明福就没戏”,这话对明福有点打击。林老师在旁笑着对我说,“你是跟绍有关系好,才这样说”,轻轻一语,转开了可能的冲突。
      有件事可能让林老师对我予以更多关注。进一中不久,老师要求大家自己去参观县文化馆布置的“毛主席革命路线胜利万岁”展览,交一篇观后感作文。这个展览相当于中共党史展,初中生看得似懂非懂。我想第一篇作文一定要打响第一炮,跑去参观了两三趟,抄下许多解说词,加上时髦的标语口号式革命语言,金光闪闪的豪言壮语,拼凑了万把字,稿纸一卷插在后裤兜去上学。到一中校门遇到同班的张耀辉几人,与他们打打闹闹,满山乱跑,作文不见了,怎么也找不到。很扫兴,只好回家重写。一鼓作气再而衰,加上抄解说词,不知写了多少字,手都抄痠软了。这回懒得抄那么长,凑个8千字交上去。估计这也能创“之最”的记录。林老师对此“长篇大论”虽给了许多红勾,评语却一针见血地写道:缺乏具体事例,应结合自己思想来写。
      隔了两天那卷丢失的作文被人捡到,交给陈树嘉老师,他叫我到办公室,问:这是你自己写的吗?我说是,搞丢了,已另外补写了。陈老师可能觉得会抄写这么一大篇的学生不多,说不定跟林老师提起这事,使林老师对我加深了印象。
      由于林老师关心爱护学生,极少发火,讲课深入浅出,善于启发引导,把语文那些政治气味很浓的课文讲得生动起来,自然赢得学生的尊敬,师生关系容易融洽起来,有疑问就想起找他。比如班上的张进水某次得了三个“不及格”,我为了逗他,从山腰教室跑下来问林老师,英语“不及格”怎么说?林老师不知就里,略思索后说是“N”,我回去挖苦进水,日本是“三光政策”,你是“三N政策”。又一次,泽元在下坂山上割草,捡到一个从天而降的奇怪东西,拉我去他家看看,我们看来看去搞不懂是做什么用的。上面有“捡到后不要交给政府部门”字样,更显神秘。我跟泽元说,还是去问林老师吧。两人带着这东西一起上林老师家,他仔细察看,说这是气象部门用气球升空的一次性探测仪器,经常有人捡到后拿到政府部门邀功请赏,才注明那句话。林老师三言两语解开我们琢磨半天搞不懂的谜团,我们对他的见多识广很信服。
(三)
      43排的班主任换得频繁,陈金坤、李学武、蔡清高等老师都当过,林老师任班主任时间最久。他不但管学生认真负责,宽严有度,抓学习也很精心,诲人不倦。这方面我深有体会。
      1971年春,全年段到后埔村参加春耕劳动,我排把一个久未打扫的大戏台收拾出来,大部分男生在此打地铺。林老师跟我们住一起,铺位在我和许建华之间。夜间没灯火,大家躲蚊帐里闲聊。当时没教英语,只认得数学课常用的ABCD几个字母。我与许建华争论起英语字母共有多少个,两人都说不清,就请教林老师,英语字母共有多少个?林老师说有26个,教我们读音、大小写,叫我们记熟、背下来。我跟着念几遍,说,英语怎么这么多字母,哪能都记得住。林老师说,以后会教英语,经常练习,用得多自然就会记牢了。
      有个晚上,林老师打手电写东西,说是填词,并拿小本子撕下的一页给我看,圆珠笔的字迹遒劲流畅,是他的一首旧作,依稀记得题为《江城子•夜读》。我似懂非懂读了几遍,请教词中的“夜漏”啥意思?林老师讲了些古典诗词常识,又把这首词送给我。这张纸现在找不到了,犹记得其中两句“人不寐,阅金经”。
      后埔劳动结束,回校要写作文。我一下子写了十几张稿纸,被林老师退回,批评说“面面俱到,像一份总结报告”,言外之意就是文字罗嗦,主次不分,没有联系实际的细节。我赶紧压缩改写,再交上去,林老师又退回,指出还是内容空洞、没写出劳动锻炼的新收获。只好重新构思,重点写三个劳动场面。几次抄抄写写,手骨都痠软了。再交上去,林老师鼓励说有进步,但有段写自己分不清田间秧苗与稗草,这是老套子,别人早写过了。我觉得似批评有抄袭之嫌,忙表示情况确实如此,是亲历的体会。林老师虽还不太满意,但也体谅我“三而竭”的困窘,说既然改两次了就这样吧。这篇作文才勉强过关。回想起来,林老师这么批改,一片苦心,为的是纠正我作文“假大空”倾向;“教不严,师之惰”,我自然感念在心。
      初中最后一学期,我写了篇记北京游玩所见的作文《地铁》,虽然内容和主题思想犹单薄浅陋,林老师仍表示赞赏,多处亲笔修改,给予高分鼓励;也对我细谈此作文不足之处,建议我多搜集、参考有关地铁的背景资料,在此作文基础上,写出视野开阔、内容更丰富详实的记叙文。在作文和语文基础知识方面,林老师许多中肯具体的指导意见,如雨露滋润禾苗,给予我深刻启示和有力勉励,受益匪浅。
(四)
      林老师对课堂纪律敢抓敢管,讲课又有水平,学生上语文课就比较“乖”。我一向敬佩林老师教学水平,但时而也有“唱反调”行为。
      记不清是初中还是高中,有一学期,林老师在教学中自行补充一些内容,比如,如何熟练使用《新华字典》。先教汉语拼音字母的名称,“阿别切爹,厄欸复给……”,与我们念惯的“阿伯吃的,波婆摸佛”迥异,大家读得怪腔怪调;然后编个“汉字部首记忆表”,写在黑板上,让大家抄下来背熟,查起《新华字典》就又方便又快。我觉得这些部首读法较拗口,记住很麻烦,发牢骚说,背下这些管什么用啊?反正查字典都要翻部首的,而且查拼音更快。林老师见有些学生不感兴趣,觉得这个创新方法还有待完善,就没再要求我们硬背。
      有节课讲语法知识,林老师将“问句型”归纳为4种,边讲解边抄写于黑板,像是“疑问、设问、反问、提问”吧,似是自己整理的。我却不老老实实听讲,等林老师走近,有点成心的问,难道就没有第五种“问”了吗?我不过是随口一说,有没有根本不知道。林老师沉吟了一下,回讲台上,表扬说刚才某某同学问得好,应该还有一种问句形式,而后加上一种“问”。事过多年,我早忘了那是啥“问”,“询问”还是“质问”?反正“问”来“问”去,“明知故问”也是问吧。我一直记住这事,是因林老师遇到这样调皮捣蛋的情况,没当做触犯“师道尊严”而生气,因势利导,倒使我怪不好意思,以后就注意收敛这种毛病。
      1971年底,初中年段水晶坪拉练回来,年段组织学生搞几个“业余创作兴趣小组”。语文老师在每排都挑了几人,林老师推荐我跟林旭生等人参加。
      起先我根据水晶坪“老革命”给学生讲革命传统提到的一个烈士事迹,写个反映乌山地下交通站革命斗争的故事梗概,参加“兴趣小组”后,打算把这个故事梗概改编成三幕“革命历史话剧”,心想要是编得好,还可以由学生在一中演出呢。我约了旭生,又拉来泽元,凑一个“写作小组”合编这个剧本。我在原来故事情节基础上,加点听到的其他红色事迹,拼拼凑凑,写成了初稿。
      泽元顽皮好动,实际上对搞创作“创无路”,找他来是凑人数的;旭生也兴趣不大,主要是提提意见,帮抄稿子。林老师对编话剧的想法很赞赏,很支持,几次找我们琢磨主题和剧情,费了不少时间对剧本初稿仔细审阅,提指导意见。在我保存下来的底稿上,每一页稿纸都留下他具体修改、详细补充的红圆珠笔笔迹;三场“布景设计”,都是他亲笔添上简明扼要的提示。
      可惜我们既没真实体验也毫无编剧经验,凭感觉“创作”,文笔、编排相当拙朴幼稚,这种“三突出”的东西又很难写得让各方满意,最终没能修改好,不了了之。
(五)
      课堂上,我不希望被老师叫站起来答问,主动举手更少。学校外,我们几个同学却喜欢去林老师家串门。可能是许建华知道林家所在,最先引的路。星期天,几个要好的同学在阿旭家碰头,兴头一来就提议:去林老师厝走走。于是一呼隆都去了。那时没有电话什么的,也没有要事先联系的意识,想去就去。平常去拜访,春节时更要去拜年。
      林家在红武街一条小巷,位置靠近“浅塘”北侧。大门朝东,小院里一座旧瓦房,两户合住。林家是租房户,住西侧两间,门朝北,进门是外间,可能是原来的门厅,用木板墙与东邻分隔成两屋;西厢房略大,是一家卧室。
      外间面积小,外宽内窄;一张不大不小木板床,是林老师母亲的睡床,三面贴墙,占了半屋子空间;西边靠墙摆一架旧缝纫机;从南墙小窗望出去,下方就是乱草垃圾遍地、水质浑浊的“浅塘”(塘西围墙里是唐素贞家)。白天,外间是吃饭、会客之处。进门左手边,摆一张不大的旧两屉桌,平时当书桌,吃饭当饭桌,来客人当茶桌,搁上小煤油炉、茶盘泡茶。来五六人,外间就转不开身;凳子不够,林老师坐床沿,挨着两屉桌冲泡“功夫茶”,其他人有的坐靠门的方凳,有的坐床沿,有的得坐到床里面去。
      头一次去我就发现,外间西墙挂着一个小相框,里面是一张四寸半身照片,正是林老师过去的戎装照,55式军官服,大檐帽,佩武装带,一杠一星的少尉肩章,精神抖擞。想必林老师很喜欢这照片,一直挂在墙上,搬新家后才收起来了。这照片就是林老师“当过军人”的铁证。但是什么背景我并不清楚。似是军事院校的教员,或者是学员?后来听林老师透露,他是因59年彭德怀事件受牵连才离开部队转业的。
      林老师母亲那时60多岁,梳传统的发髻,一身灰色或青色布褂,瘦瘦的,慈眉善目。进院子常碰上她在扫地、收拾柴火什么的,笑着招呼:你们来了?林师母那时没工作,剪齐耳短发,说潮汕口音的闽南话;有时从外面挑两大木桶井水回来,可能路远,挑得满脸泛红,见我们也和蔼的打招呼。我们师生聊天,她在旁边踩缝纫机,埋头忙着针线活。
      我们总是不速之客,有时赶上林老师家有客人,一般是他老朋友、老同学,比如75届杨顽毅的母亲等,常来坐坐。见一伙学生呼啦啦来了,人家主动告辞,让出空间,否则屋里都没地方站了。林老师满面笑容,招呼我们坐下,重洗茶具招待。
      我们来此串门,从来不是为讨教学习,纯粹是随意瞎聊。林老师是来者不拒,陪我们漫谈。我们有时七嘴八舌,聊得起劲,都忘了钟点,隔壁丁零当啷摆放碗筷,这才想起吃饭时间到了,赶紧告辞。
(六)
      我在林老师家,最感兴趣还不是聊天,知道他订阅《参考消息》,第一个目的是翻阅报纸,他们聊着,我有一句没一句的听他们闲侃,紧着把近几天《参考消息》翻一遍。为了看报纸,有的星期天我也单独上门。
      那时求知欲很强,常提些胡思乱想的问题。上了化学课,我问林老师,会不会一个原子就是一个太阳系?绕着原子核打转的电子就是几个行星,像地球一样,也有智慧生灵,只是我们没法看见也没法跟他们联系。林老师认为不可能,原子、电子太小了。或者我突发奇想,说苏修这么霸权,要是把它的十几个加盟共和国拆散,分成十几个国家不就削弱了么?这纯属异想天开,林老师对此倒没说不可能。我有个观念,现在社会乱乱的,要能回到文革前那种社会状态就好了。这想法当时是“反动”的,等于“梦想复辟修正主义黑路线那一套”。只因我看多了50年代意气风发的年画,还有对文革前一中校园印象很好,觉得今不如昔。林老师只是淡淡的说,文革前那些年也并非都很好。他点到为止,不敢多说,我则稀里糊涂的。可是我作文天马行空,歌颂大跃进等,他还是给个“优”,看来某些历史状况他不便跟我细说。又如,我说阿尔巴尼亚很有种(看电影《山鹰之歌》的印象),敢跟苏修叫板,林老师说,阿尔巴尼亚跟苏修不对付,有民族、宗教因素。这说法就深奥了,当时我搞不懂是什么道理。还有我老以为中国古代最强大朝代是宋朝,这是看《水浒》《杨家将》得到的印象,以为宋朝多好汉,武艺高强,打遍天下无敌手,不强谁强?林老师就指出,宋朝国力不怎么样,外患多。我还问过,电影里国民党军官胸前那一排排小片片,是不是表示某某部队?林老师说是勋章的勋标……
      到林老师家看《参考消息》,聊着聊着,时不时就会突发异想。当然林老师还是比较谨慎,一般只是听我瞎掰一气,不轻易说到社会现实。不管怎样,在林老师那里,可以把少年不着边际的幻想、朦朦胧胧的疑惑,找一个有渊博知识的愿意倾听的长辈述说一番,得到点拨,可以开开窍,有些启蒙效果。
      初中时我曾做了个奇怪的梦。梦见林老师带我们在大森林里漫游,像是深夜,天空和四周都黑漆漆的,但眼前的树木、花草都清清楚楚,就像白天看见的那样;一丛丛比人高的花卉,开得五颜六色,花朵和叶子像宝石般晶莹透明,闪闪发光;松鼠在树枝跳跃,小鸟在头顶飞翔,却万籁俱寂;林老师在指点着什么,虽然没一点声音,可是我们都知道他在说什么……这个奇异梦境我一直记着,但没跟林老师提过。可能那时常看科普画册《动脑筋爷爷》,把五彩缤纷画面混进梦里了,于是幻化出童话般的奇妙梦境。
(七)
      有一年正月初二,我和许建华、林旭生几人去林老师家拜年,有个温烧奇人——“卖鸡”陈震先于我们在座,他是林老师的“老三届”学生。屋里坐不开,林老师提议到将军山走走。那是个阴天,有点冷飕飕的。几人爬到将军山“向东渠”之上看山景,走到一处山坡地歇一歇。林老师看看我们,满有深意地慢悠悠说,你们里面,以后谁能出一个做大老板的?我莫名其妙。我是没兴趣做生意,估计阿旭、阿川这几位也没这能耐。难道林老师是跟陈震开个玩笑,卖鸡能发大财?实则没想到林老师意有所指。林老师与许建华家较熟悉,大概知道许家有迁居香港的可能,故有此问。那时,对读书前途没有人看好。林老师并没看走眼,多年后,许建华应该算是成功老板了。
      有关林老师自己的身世,没怎么听他说起,我一直不很了解。隐隐约约知道,他父亲在台湾,有点海外关系。可能就是这样,他业务水平虽高,却不怎么得志。
      林老师家租住房13年,这里地势低,夏季台风天,几场暴雨,“浅塘”水一泛滥便淹进他家,积水盈尺。加上后来添丁进口,居住实在不便。80年,林老师连积蓄带借钱,在城关西边“楼仔脚”买块地盖房。资金不足,盖的土坯房,始终没吊顶,抬头见瓦片。工作大半辈,好歹拥有自家住房,有天井有厨房,有了较大的客厅。812月春节期间,我与阿旭、阿庆、长乐、茂德去祝贺乔迁。那是城关边缘,南面开门见山,不远处一条大水沟,周边尽是高高低低的小块菜地,聊算田园风光。新屋门窗未完工,没上漆。大门向南,贴着林老师自撰自挥毫的对联:“一粟蜗居天做主,百年大计命安排”,横批“知天乐命”,显示落拓旷达心怀,也流露些许不平气概。
      等我们岁数也大了,才能明白,当年林老师内心不免有郁抑。他的波折遭遇、思想苦闷,是那个时代一大批老知识分子境遇的缩影。
(八)
      跟林老师熟悉多少年,他几乎没让我帮忙办什么事。当年有的人会请我转达,找我父亲开条子买自行车、缝纫机以至“的确良”布等紧俏的商品。但林老师从来不提。仅有一次,托我请我父亲批两斤红糖(那时红糖凭副食本定量供应)。如此微不足道的“走后门”,他还犹豫着不太想开口。
      我也只是找林老师借书看报纸,没有跟老师拉关系的念头。但有一次,在林老师家门前的空地,看到一些花卉开得正艳,从没养过花的我忽来兴趣,问林老师能不能送我一种花养养?实际上连那些花是不是林家的都还没搞清楚。林老师说,过些时候再告诉我。过一段我都忘记这事了,他叫我去他家搬花,说有盆菊花,养得不大好,你试养看看。那个酱黄色陶花盆直径一尺多,栽一棵多年的菊花,杆儿断了半截子,枝叶稀疏。盆中满满的土,落着一层鸡粪。我抱回家去,挺沉的。不知道怎么养,放在楼上小凉台边,隔邻屋檐的流水槽下,这里才有阳光,随它风吹日晒雨水浇。大概鸡粪肥分很足,菊花杆儿越长越高,枝叶纷披。终于有一天,菊花绽开了花蕾,不大的几朵,细长蜷曲花瓣,红白黄都有,不知啥品种。有时拿本书坐在旁边看着,抬眼看看静悄悄绽放的菊花,倒也心旷神怡。
      高中时,林老师不是我所在班的班主任,但时常还会到他家里走走。有一次见到一册《金陵春梦》,这是禁书。我曾听林小云父亲也就是周川闽的泰山说过他有一套,不过可不敢借我;也听刘远平说他看过(估计是自家藏着)《侍卫官杂记》,如何的神秘。于是就向林老师借阅。那时看这样的书就是“反动”,还流传就更不得了。林老师有点犹豫,说还没看完。过两天,我在教室做作业,他进来递给我一个报纸包着的东西,叫我回家再打开。我心领神会,赶紧收好。回去连夜看完,于是知道了“郑三发子”的故事。后几册就没看到,林老师说他也借不到。尽管这样,也过了一把看“禁书”瘾。我知道,那个时代环境里,林老师是很信任我才敢把这本书借给我。
(九)
      高中毕业后,下乡及读大学期间,回到云霄,我总是会上林老师家坐坐,聊聊近况。那时,见林老师总是神采奕奕的,对国内外时事很关心也很了解,言谈显得很有独立思考深度。
      过去听林老师说,他有两样遗憾。一是没能熟练掌握英文,他曾以此为教训,叮嘱我要扎扎实实的学外语,攻下英语,大学毕业后有机会最好争取留学深造。可惜,我缺乏毅力与恒心,到底没能掌握英语,也没有走留学这条路。再一个,他早期钻研古典文论名著《文心雕龙》,可能有做注释或专论的目标。可惜文革一来,这个研究计划不能实现了,连这本书都丢失了。他曾托我在北京帮忙买这本书。后来,我在书店见到新版《文心雕龙》,赶紧买了一本寄给他,他很高兴,认为是比什么高档礼品都好的礼物。
      1982年初我刚到北京,过节不知道买什么好,钱也不多,每年春节前只是给林老师寄本挂历。80年代比较流行这个,并且单位常有赠送的。挂历不流行了,改寄贺年卡。在电话不发达的80~90年代,联系多是通信。林老师习惯用蓝圆珠笔竖写,行草字体,遒劲有力,显出早年扎实的练字功底。前前后后收到他来信20余封。20129月,翻看林老师旧信,偶然发现寄赠的一张外景照,一直夹在原信中,早忘了,无意中翻出来,很感意外惊喜。
      这是我仅有的林老师个人照。三十多年师生交往里,竟未曾与林老师单独合一回影,一想真遗憾。林老师信中写道:“我因开年会,到了福建的武夷山,在玉女峰下的曲溪留了相,寄一张给你留念。福建的武夷,我去时已是秋风肃杀,但风骨刚健,雄姿挺拔,别有一格。记得武夷宫曾刻下宋陆游题武夷诗乙首:
      未到名山梦已新,千峰拔地玉嶙峋。
      幔亭一夜风吹雨,似予游人洗客尘。
      今后若有机缘,当秋高气爽或春暖花开可借机一游。它没有苏杭之名望,颇有闲游之野趣。”
      可惜,至今我仍未曾到武夷山一游。估计现在也是游客闹热滚滚的了,野趣不再了。但林老师这张赠照,却成为珍贵的念想。
      可能在90年代末,林老师患帕金森病。我听闻后心里不安。这是很麻烦的老年病,严重影响日常生活,并且难治愈;林老师得这种病,不知会如何损害健康。有一年回乡忙去探望。见了面,感到庆幸,不像想象中那样严重,林老师依然面色红润,只是说话缓慢了,嘴唇微颤,一字一句地挤出,表达有点困难;表情也显得板滞些。但思维还很清晰。上岁数难免有老年病,只是看着往常言谈轻松自如的人,变成说话费劲,接话迟滞,不免使人感叹。
      控制帕金森病有一种外企生产的西药较有效果,属处方药,但各地医院少见,药房都没卖。林老师托人到几个大城市医院询问。正巧我看病的那家医院有,以后不时请人帮购买一些(每次有限量),寄回云霄。这种药一盒50多元,长年服用开销不小。按说作为学生,我应该替他出药费或者出一部分;林老师却在亲笔来信中一再表示要自费。每次估计购药款快用完,就交代家属赶紧汇款。这让我不好意思。但能够多少为老师帮点忙,几次回去看林老师情况逐渐好转、稳定,心里略感安慰。
(十)
      林老师退休后,一直在整理自己的各种资料、手稿,得病之后也没有放下这事。有一年,我回去到他家问安,他说起,收拾旧资料袋时,发现有个我们初中的手写稿还存着,问我要不要取回留个纪念。我记得这个“手抄本”。初一时,林老师鼓励我与阿旭、建华、文旭、泽元几人组成一个课外小组,自己动手编写诗歌、小评论,我们硬凑了几首歌颂类的诗,类似打油诗、儿歌。我用圆珠笔,一首首抄写在数学作业本那样的白纸上,第一页用彩笔画了个封面,一个战士高举毛选,背景是光芒四射的红日,也许还有棵青松。当时算是即兴的特殊作业,粗糙简陋、幼稚浅薄。林老师对此却给予好评,写进我们成绩单“评语”。我当时没有理解林老师的深意,怕他再去翻找劳神,就说,还是先放在老师这里吧。林老师也就不再提了。那时我觉得,整理中学的旧课本旧作业,时间还有的是。
      不料,200448日一早,电话铃响起,是林老师大儿子打来的,告诉我不幸的消息:昨晚林老师并没有什么征兆,睡眠时半夜感觉胸闷,呼吸不畅,凌晨3点多不幸猝然去世。林老师生前曾叮嘱,万一有什么不测要赶紧告诉我,所以他在悲痛之中先打来电话……
      突然的噩耗让我震惊!前几天刚寄出一小箱药物,还有一笔购药款存在我这里,哪想到,这些药物都用不上了,而我们,再也不能见到老师了!
      从1969年秋季第一次见到林老师,三十五年间,师生情历久弥深,一页页作业批改,一次饮茶畅谈,一封封亲笔来信,留下多少殷殷叮嘱和亲切勉励,他不但是中学阶段,也是我几十年人生道路上可敬的良师。他去世后,我因工作不能脱身,未能亲往致哀;到5月,借到厦门开会机会回了一趟云霄,瞻仰林老师遗像,想起以往的点点滴滴,久久无言,难抑悲伤……
      2014年是林老师逝世周年,又逢林老师属相的马年,以此不尽的追忆,谨表深深的怀念。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2014033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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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长乐 该用户已被删除
沙发
发表于 2013-12-16 09:55:48 | 只看该作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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板凳
发表于 2013-12-16 11:10:26 | 只看该作者
本帖最后由 yftx2012 于 2013-12-16 11:13 编辑


   常走正道,有时穿越,亦庄亦谐。穿越只作偶尔点缀,正道才是康庄大路。
    调侃引来一笑而过,正文方能耐人寻味。  
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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方维和 该用户已被删除
地板
发表于 2013-12-16 11:21:03 | 只看该作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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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#
 楼主| 发表于 2013-12-16 20:36:58 | 只看该作者


“穿越”也好,“正道”也好,只要写得好,都值得欣赏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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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#
发表于 2013-12-16 23:25:25 | 只看该作者
这是一群多么调皮的学生啊,气坏了林护士,作弄了小老师。好在来了降魔大师,我们的林建成老师。
把林老师描述得很到位,很形象,仿佛看见林老师栩栩如生的站在面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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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#
发表于 2013-12-17 20:38:45 | 只看该作者
伟芬所言极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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