倏忽七年。 七年后,父亲看到了他预期的效果。我得到那一箱纸顿时快乐得像个王子。由于纸好,画出来的作业也分外生色,老师给的分数高。 高小只有两年。两年后应该去读中学,可是那时读中学是城里有钱人的事,父亲不能负担那一笔一笔花费。他开始为我的前途忧愁,不知道我将来能做什么。但是,他不能没有幻想。他看我的图画,喃喃自语:“这孩子也许能做个画家。” 我用那些白纸折成飞机,我的飞机飞得远。父亲说:“他将来也许能做个工程师。” 我喜欢看报,尽管那是一个多月以前的旧报。我依样画葫芦自己“做”了一张报纸,头条新闻用安徒生的《皇帝的新装》,大边栏用司马光打破水缸。这又触发了父亲的幻想:“这孩子将来也许能编报。” 有一次我带了我的纸到学校里去炫耀,一张一张赠送给同学,引起一片欢声。父亲大惊:“难道他将来做慈善事业?” 父亲也知道幻想终归是幻想,他用一声叹息来结束。这时母亲会轻轻地说:“不管他做什么,能清清白白就好。” 清清白白就好。我听见过好多次。 现在,我母亲逝世50年了,父亲逝世也将16年了,而我这张白纸上已密密麻麻写满了几百万字。这几百万字可以简约成一句话:“清白是生命中不可忍受之轻,也是不可承受之重。” 虽然写满了字,但每个字的笔划都很清晰,笔划间露出雪白耀眼的质地。白色的部分,也是笔划。可以组成另一句话,那是:“生命无色,命运多彩。” 《书摘》 2014第11期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