* 绝望中的精神求索 朴槿惠从此闭门索居,桌上的一杯水,窗外的几滴雨,都会让她落泪。她开始怀疑一切,昼夜交替,花开叶落,这些过去看来最简单不过的事情,如今都能进入她的心里,引起她的一番「为什么是这样而不是那样」的思索。她进而怀疑自己,为什么会有那样的过去和这样的现在,她存在的意义在哪里?日思夜想,她找不到答案,思想混乱到极点。 有一天,她的房门被敲响,堂哥朴在鸿走进来,他是亲属中少有的没有疏远他们姐弟的人。他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:「你应该找人谈恋爱,结婚,成家,养育孩子。相信我,有了情感寄托,伤痛更容易治愈。也请别忘了,你是长女,应该做出积极的榜样!」 堂哥提醒她去关注弟弟和妹妹,当时弟弟朴志晚沾上了毒品,正面临被起诉;而妹妹正跟一个比她年长的男人打得火热,试图通过畸恋,得到父亲般的保护。朴槿惠为时已晚的干预,换来的是弟弟妹妹变本加厉的深陷。 她甚至没办法改变自己对感情的态度。读大学时,她有不少追求者,但为了不增加安保的负担,她选择了孤独。大学毕业后,母亲积极为她张罗婚事,但突遭刺杀。在女代母职的5年里,她用母亲的衣物包裹自己,因此也包裹住20岁出头的芳华,以及对爱情的希冀。父亲遭刺后,她也曾思嫁。临搬出青瓦台时,她在电梯里跟父亲的一位部长相遇,对方此前曾多次表示,希望她能做他的儿媳。她满怀期待地招呼说:「您好!」但直到电梯门再次打开,对方也没有看她一眼。如今,她饱尝世态炎凉,什么人都不愿意相信,又何以相信爱情? 独处3个月后,朴槿惠出门了,她一身素装,来到首尔古老的宗庙,对着佛像深深参拜。母亲生前是个佛教徒,她想追寻她的足迹,看是否能获得内心的平静。然而,她很快发现,痛苦太多,疑惑太多,一种信仰远不足以使她得到拯救。没过几天,她又来到一座教堂,接受了天主教的洗礼。接下来,她疯狂地阅读各种文化背景的宗教和哲学书籍,可不管哪门哪派的思想,都缺乏一种足够的力量,理清她的思绪。她努力想去信奉各种宗教,又觉得什么都不可信。一年以后,孤独犹在,混乱犹在,怀疑和迷茫犹在。 1980年秋,又一个阴雨天。朴槿惠坐在老屋的窗前,桌上放着一本英文版的《中国哲学简史》。该书是根据中国著名哲学家冯友兰1947年在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讲授中国哲学史的英文讲稿整理而成的。她没有急于翻开,而是检索她跟中国文化的联系。父母都曾在中国东北生活过,他们从小教她说汉语,认汉字。小学的时候,父亲送给她一本中国古典小说《三国演义》,她特别欣赏英雄赵云,他勇猛、忠诚而坚毅,其中大战长阪坡,「怀抱后主,直透重围」一幕,尤其让她怦然心跳。她从没有机会认真恋爱,却很早认定,如果要找爱人,应该是赵云式的。 温馨的回忆像穿窗弥漫的水雾,开始浸润她干涩的心灵。而当她真正翻开书的时候,她分明感受到一种明亮的光芒,直达心底。冯友兰以贯通中西、纵横古今的视野,对中国哲学进行了系统而深入浅出的讲解。他说,这世界上有各种人,每一种人都有那一种人所能达到的最高成就。从事政治的人,有可能成为大政治家;从事艺术的人,可能成为大艺术家。但是职业上的成就,不等同于作为一个人的成就。专就人本身来说,最高成就应该是什么呢?中国主流哲学家的答案是,内圣外王!内圣,是指修养的高度;外王,说的是人的社会功用。只有具备最高精神成就的人,才最适合为王。 字字珠玑,穿透内心,她一直想不明白,给韩国带来经济飞跃的父亲,为何不受国民拥戴?现在,答案开始清晰,他有积极的社会功用,修养却没有达到足够的高度,不足以服众。她从早晨读到傍晚,不仅没有像读其他哲学著作那样,迷失在深涩难懂的道理中,反而清楚了解到中国历史上有哪些圣人,他们有怎样的思想,这些思想跟政治有什么深厚的联系,在漫长的历史中,如何被发展和利用。 在那个雨雾弥漫的夜晚,外边一片漆黑,她却分明看到一个美丽而深邃的夜空,老子、庄子、孔子、孟子等等,是嵌在这夜空中闪亮的星星,对她眨眼,闪着神秘而诱惑的光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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